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让北齐文武百官印象最深刻、也最为惊心动魂的一次经历，是差点没被集体屠杀。天保七年（556年）八月十八——这个在后世看来非常吉祥的日子，秋高气爽，不冷不热，北齐皇帝高洋准备去西部巡边，百官按惯例在城郊为其饯行。在事先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，高洋却突然“使骑围之”，让凶悍的骑兵队把这帮人团团围住，吆喝着说：“我举鞭，即杀之。”以我挥鞭为号，即可冲进去宰了他们，然后开始在圈内饮酒。高洋喝得很痛快，脸上洋溢着为尊者的霸气，畅想着未来的乾坤，百官们则如履薄冰，魂不守舍，强颜欢笑地紧张应付着。日薄西山时，高洋已喝得酩酊大醉，黄门侍郎是连子畅乘机劝他，说陛下您摆的这阵势，“群臣不胜恐怖”，都给吓坏了，哈哈，两腿在那筛糠呢。高洋醉眼惺忪，咧嘴一笑，大着舌头问：是真的吗？“若然，勿杀”，要这样的话，就饶了他们吧！ 高洋从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喝酒，这个已无从考证，只是在他执掌帝国的最后几年，喝大酒耍酒疯已然成了家常便饭，甚至到了连亲妈都不认的地步。娄昭君关心儿子，“以帝酒狂”，忍不住要骂他两句，说你父亲那么英雄好汉，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混账王八蛋？情急之下也没细想这儿子的出生也有着她的一份功劳，抡起拐杖便要打，高洋不闪不避，瞪着通红的双眼厉声断喝：你给我住手！然后转身、回头，大嘴一咧，对身边的人做个鬼脸，说：“即当嫁此老母与胡。”这老太太真粗野，该把她嫁到胡人那边去。娄老太太气得差点当场吐血，从此再不搭理这个不孝的儿子。 高洋也想过戒酒，无奈早已形成酒精依赖，戒掉谈何容易！母亲大人对自己冷冰冰，做儿子的心里也别扭。有次高洋又喝高了，去母亲寝宫，见其正在卧榻上安然入睡，便想逗她开心。不过高洋开逗的方式，好似那些并不幽默、却自认为很幽默的笑星一样蹩脚，竟“匍匐以身举床”，滚爬着钻到榻底下，用自己雄浑结实的后背把母亲的睡榻顶了起来，想藉此让母亲在突然悬空之后惊喜而笑。未想那酒已上腿，高洋脚下拌蒜，一个没扶稳，“坠太后于地”，把个娄老太太摔了个嘴啃泥。 受此惊吓，高洋的酒也一下醒了，惭愧加羞愧，赶忙扶起母亲，道歉不迭，然后“积柴炽火，欲入其中”，让人抱来一堆柴草，点燃，火苗子腾腾的，想跳进去以死谢罪——此行径跟举睡榻有一拼，这酒到底还是没醒利索。儿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，见高洋来真的，娄昭君急了，忙扯住儿子，“强为之笑”，勉强而生硬的笑脸伴随着急切的关怀：儿子啊，你喝多了，妈不怪你，你不是想让妈笑吗？你看，妈笑了，妈笑了。 高洋罢手，但仍不原谅自己——估计也是酒还没醒，他又命人在地上铺上草席，脱了衣服趴在上面，让高归彦打板子，说：“杖不出血，当斩汝。”给我可劲儿招呼，见不着血就让你去见阎王。打在儿身，疼在母心，娄老太太彻底崩溃，上前一把抱住可爱的儿子，说什么也不让打。高洋先是死活不依，最后勉强妥协，让高归彦象征性地在脚底板上打了五十下，之后起身、穿衣、戴帽、行礼，感谢母亲的宽宏大量，并发誓从此戒酒，再不胡闹。高洋说到做到，此后一连十天滴酒未沾。十天之后，高洋酒瘾上来，抓耳挠腮，心痒难骚，又一切“还复如初”了。 对母亲尚且如此，对丈母娘就更不用说了。有次高洋剧饮之后，想玩冒顿“鸣镝弑父”的把戏，便一溜歪斜地跑去李祖娥的娘家，喊出老丈母娘崔氏，然后“以鸣镝射后母”，拿响箭射她，结果“正中其颊”，还挺有准儿——也可能是冲着脑门儿或者心窝去的，却一箭射在丈母娘脸上，好似中国足球的射门，本来本着中间踢的，却结结实实打在了门柱上，还不无遗憾地说：就差那么一点点。崔氏一时血流如注，捂着脸叫疼：好女婿，咱别这么玩了，丈母娘也是妈啊。高洋破口大骂：“吾醉时尚不识太后，老婢何事！”老子喝多了连亲妈都不认，别说你这糟老太婆了，还敢跟我唧唧歪歪，抽出马鞭，“乱击一百有余”。那顿抽啊，崔氏疼得满地打滚，身上没了一点好地方，差点升天做了神仙。 下属就更倒霉了。别说一般的小官，就是丞相杨愔这样的帝国精英也未能幸免。高洋对杨愔还尤其“照顾”，是持续地、经常性地、毫无节制地详加侮辱。比如“使进厕筹”，上厕所时让杨愔站在外边递厕纸。又如用马鞭狠抽杨愔背部，打得他“流血浃袍”，疼得呜哇乱叫。更有甚者，一次酒后，高洋突发奇念，想杨愔这么聪明，肚子里装的东西定是和别人不太一样，拿了把小刀在他肚子上划，准备解剖一下。一旁的崔季舒看见，感觉这次玩得有点大，急忙上前打圆场：“老小公子恶戏。”知道你俩闹着玩呢，别这么闹，容易出事，顺手将高洋的刀子拿开，杨愔这才免遭开肠破肚之灾。还有一次，也是喝多了，高洋把杨愔叫来，“置于棺中，载以车”。把这个日理万机的帝国丞相放在一副全新的棺椁中，然后用丧车拉着，玩大出殡的游戏。见者无不咋舌。 在酒精的作用下，高洋不光作践别人，也作践自己。有天高洋喝到嗓子眼儿了，感到浑身燥热，想迅速降温，竟骑着马往漳河里跳，幸亏忠于职守的赵道德拼老命拉住缰绳，这才没有铸成大错。未想高洋并不领情，还责怪赵道德，说你小子敢拉朕的马，胆儿不小啊，要处死他。赵道德视死如归，慷慨陈词：我死了倒没什么，不过到了阴曹地府，我一定会启奏先帝，说你小子“酣酗颠狂，不可教训”，成天不干正事就知道喝酒。这话还真起了作用，听说要告到爹那儿，高洋沉默良久，许是酒精也不那么烧得慌了，最后竟饶了赵道德的小命。过了几天，高洋主动找来赵道德，一脸严肃地说：“我饮酒过，须痛杖我。”你以后再见我喝酒喝多了，就拿大杖子狠狠揍我一顿。要说这赵道德也真够实诚的，高洋再喝多，他还真就动起手来，拿着棍子照着高洋身上就楦，高洋撒丫子狂奔，赵道德在后面边追边喊：“何物人，为此举止！”你说你算个什么东西，竟如此地不成体统！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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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责任编辑：江南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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