 母亲的屋子不大，阳台也不大，母亲不大的阳台里却种满了鲜花，红的花、绿的叶、紫的茎，像一个花园。 花园的花并不名贵，仙客来、蝴蝶梅、玻璃翠、月月菊、洋绣球，这些花算起来足足够六十盆，有名字的没有名字的，开花的不开花的，母亲爱这些花，一如爱她的女儿。 母亲每天早晨的第一件事，就是看看她的花，哪朵抽穗了，哪朵开花了，哪朵缺水了，哪朵枯萎了。母亲看花的眼神很柔和，带有母性的光辉，给花浇水的时候，手脚轻轻的，生怕碰掉了一片枝叶、一枝根茎。母亲拿喷壶的手，总是轻轻地举起，然后壶口朝下，让水一点点地倾泻下来，一滴滴地浇灌到花朵上、枝叶上、花盆里。 母亲喜欢花由来已久，我们住在平房的时候，每年春天来临，母亲就和街坊邻居讨要花的种子，母亲也把自家的种子和别人交换，院子里屋子外都种满了鲜花。盛夏时节，院子里各种鲜花竞相开放，月季浓烈像火，梨花纯洁如雪，迎春花娇艳如小姑娘的脸，整个院子花香扑鼻、花香缭绕，就像一个姹紫嫣红画廊。母亲就是画廊的工程师。 母亲住进楼房之后，可以种花的面积缩小了，只有阳台这个方寸之地可以任由母亲种植，母亲对这个小地方，十分不满，十分抵触。我们每次过去，母亲就和我们唠叨，她的花没有地方放了，也没有地方储存了，她养花的地方变小了。 慢慢的母亲习惯了这个小地方，她不再唠叨，而是开始面对现实，她把喝完的饮料瓶子一个个的摞起来，上面放上花盆，饮料的瓶子里也栽上花种，甚至喝完牛奶的袋子里，也栽上鲜花的种子，母亲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种植的地方，只要有合适的土壤，她就让鲜花发芽、开花。 母亲喜欢花，阳台上种植的都是花。母亲不管每天多忙多累，都要到阳台上看看花，和花说说话。她说，看看它们就忘记了累，忘记了烦恼，心里就像花一样的灿烂。母亲甚至给花起了名字，杨秀秀因为品种多，母亲就起名为大秀、二秀、三秀。蝴蝶梅有紫色和粉色的两种，母亲就命名为大梅小梅。 每次回家，母亲都会如数家珍，把那些宝贝花儿隆重的一一介绍，茉莉开了小朵的白花，虽不起眼，却馨香满屋。君子兰开的最鲜艳，大朵大朵橘黄色的花瓣，像铃铛一样，独自怒放着，炫丽着自己逼人的美丽。只有紫色的牵牛花，在阳台不起眼的角落里，悄悄的开放着，不张扬、不炫耀、不菲薄，散发着淡淡的清香。 记得老人说过，爱花的女人生闺女，母亲因为爱花，接连生了六个花骨朵般的女儿。母亲常常爱说一句话，你们都是我的心头肉，掐掐你们哪一个，我心里都疼，不为人母不知道这句话的份量，当自己做了母亲之后，才感到这句话的份量，如海似山，沉甸甸的。 去年秋天，我过去看望母亲，她高兴地对我说，你去看看我的花，我对花兴趣不大，没工夫侍弄花草，但是不忍拂母亲的兴致，于是跟着母亲向阳台走去。母亲指着一盆蓝色的喇叭花对我说，这是她从街上新弄回来的花，街上的园林工人不要了，多余出来的花给母亲，母亲和我说，花也是有生命的，有生命的花就得有人爱，所以乐颠颠地抱了回来，栽在阳台的花盆里。 那是一朵病病恹恹的花，很小很小的一束，枝桠纤细瘦弱，花骨朵也不大，母亲把它细心的栽到了花盆里，还浇了水，母亲还告诉我，因为它瘦弱，就格外的呵护，倍加爱惜，晚上的时候，母亲就把这盆小花端进卧室，放在茶几上，白天的时候端到阳台上，放在阳光充沛的地方，让这朵花更多地沐浴阳光，健壮地成长。看着这朵瘦瘦弱弱的花，让我想起了我的小时候，那个瘦弱爱哭的我，那个多病蜡黄的我，在母亲地精心呵护下，我终于长大，终于成人。 源于这种情结，每次去看母亲，我总会走向阳台，去看那朵蓝色的喇叭花，看看它是否长大、是否茁壮、是否开花。也会拿起喷壶，为这朵蓝色的喇叭花，浇一点水，施一点爱，而且心里会祝福它，健康的成长，开美丽的花朵。 母亲不识字，但是母亲的名字里有花，或许在母亲的潜意识里，也希望自己像花一样美丽，像花一样妖娆。不识字的母亲常常告诫我们，女孩子就要像花一样，无论花期长短，都要开出自己的色彩，自己的与众不同。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，母亲对花就格外的钟情，格外的热爱，我想这花一定是母亲的一种寄托，一种愿望。她的六个花骨朵般的女儿一个个都长大了，一个个都远离了她的身边，她不能天天看到她的女儿，她不能天天给女儿们施予母爱了，她把对女儿的一腔爱，倾注到了花上，看着花娇艳的开放，含苞怒放，仿佛就看到了女儿们，她的心就得到了慰藉。 母亲常常和我们说，花和人一样，是有灵性的，你对花好，它就对你好，你对她绽放笑脸，她就对你微笑。母亲说这些话的时候，脸上写满了幸福和自豪。幸福写在母亲的脸上，温暖在我们的心上，母亲因为花而充实，花因为遇到母亲而幸运，而我们就是那些幸运的花，我们永远盛开在母亲的心中。 每天的清晨，当太阳一点一点的升高，一点一点的倾泻到阳台上来，照耀在每一朵鲜花上，母亲的花园，被阳光慢慢的浸透，屋内弥漫着浓浓的、暖暖的温馨的味道。母亲静静地坐在窗前的阳光里，一边欣赏着她的鲜花，一边沐浴着温暖的阳光。 阳光的手指，细细柔柔的，穿过她疏松的发迹，梳理她银色的头发，母亲的脸上闪烁着慈祥的迷人的光芒。这一刻，母亲是幸福的，她的心里一定很温暖、很幸福、很知足。甜甜的笑容，在她的眉头、眼角一丝丝的荡漾开来，那样慈祥那样温情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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