 昨晚我忽然想起在网上找找郭郛，他是我和万莲的朋友。现在在北京一个电视剧剧组做编剧。我告诉了他万莲的事，他给我留言，说他流了半夜泪，我信。看他连夜写下的文章，我知他是真的痛苦。于是我又给他写了信，我觉得我们之间的信是友信也是家书。 郭兄：你好！ 我为万莲谢谢你了，谢谢你记着她，谢谢你为她撒下的真实的泪，你和我一样没有理由不撒真实的泪。但能为一个女性朋友撒真实眼泪的男人不多，这也是我感激你的原因。 老郭呀，这世上最知我们最疼我们的那个人去了！这是我们欺骗不了逃避不了的一个现实。老郭呀，这个世界上懂得你的那个人不在了！不在了！我直到现在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她了！她走后我一直想找一个人好好说说她，哭哭她，可是一直没找到。孩子们都小，她们的痛苦还想找我们接着扛着，我们咋能再给孩子们的痛苦上加码呢？想憬儿，短短的时间内失业，失恋、失去亲人，小小的孩子如何承担这天塌地陷的巨变？但小憬儿很坚强，还经常安慰我。外甥女圆圆（注：万莲大姐的女儿）倒是一见我的面就哭，但在孩子面前我不敢放纵自己去哭，我怕哭坏孩子。想去年万莲手术，她和我在手术室门口等着，当听说她老姨的肿瘤是恶性的，孩子当场就晕过去了，她12岁到老姨家，老姨也是她的妈啊！我哪敢和她哭？我的儿子小锐在国外，打电话说：郝姨对我有养育之恩！郝姨对妈对我都是不可替代的！说这话时，他声音里已满是哭腔，我还敢再哭吗？那几个姐妹那里我也不能哭，玉英姐是一见了面，我不哭她倒眼窝里满是泪了，我还敢在她面前哭吗？秀青那里我更不能哭，秀青比我们更悲惨，她的青春岁月和万莲在一起，万莲走了。她的人生和老赵在一起，老赵也被肺癌带走了。老赵53岁，万莲52岁。老赵是今年5月28日，万莲是7月10日，前后脚相跟着走了。想我这个张北人在佛祖的指引下走进了你们沽源人的交往圈子，拥有了你这个哥和两个姐姐一个妹。一直以来，我们都把你作为我们大家庭的一员，或者说你们把我作为你们大家庭的一员。现在是二姐夫赵智和老妹子万莲都走了！那天秀青来，和我说：我和你一样，丈夫和朋友都走了！万莲是我的朋友，可是是你的丈夫！秀青说到底也是优秀，竟说得这样到位。真的万莲于我，就是丈夫，庇护了我生活中的风风雨雨！今后我只能独自面对了，我现在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面临的恐慌和无助。素日她有家，有丈夫，也不和我生活在一起，但我的心上有靠，精神上有家，灵魂上有根据地。现在我真正的如坝上的沙蓬草了，任风把我吹到天涯海角。想万莲在生命倒计时时，最放心不下的人，除了她的女儿就是我了，她有一种把我抛下的遗憾。她对我说：你要好好和玉英秀青相处，我走之后，她们就是你的亲人，你要爱她们，和爱我一样。我相信这个话她也和玉英姐说了。 你回来那次，我问万莲：老郭回来了，你想见他吗？她摇头。我不知她为什么不见你，可我得听她的。我们互相听了一辈子，我不想在这个时候拂逆她。老郭，原谅我吧！不是我残忍不告诉你，是我必须听万莲的。这是命运，我不会抗拒！ 昨晚，是佛祖指引我想起了去网上找你，找见你，我憋了5个月的眼泪就如拉开了泄洪闸，让自己畅畅地哭了一回。静静的夜里，我在流泪，相信你也在流泪。 今天看你的文章，知道我的判断不错。因为她也是你回望故乡时的那一盏灯！老郭，在我们心里，你一直是我们敬重的兄长，可你这个兄长这几年是个让我们失望的兄长，你除了回来和我们吃几顿饭，是不会静下心和我们说说话了。偶尔说，也是离我们很远很远的话题。为此我见面和你抬杠，背后咬牙切齿地骂你，但万莲理解你，总是说：“老郭，也挺可怜，挺不容易！你呀，就是太尖刻刁钻。”其实，我又何尝不懂你：你的一生总是在向人们做着证明，证明我行！证明我能！你的英雄心结太重，总想证明自己是英雄，为了这证明把自己搞得很苦很累。你是我的一面镜子，我在你的行为中看见了我自己。镜子太亮，镜子太真实，于是我讨厌镜子。万莲和我们也是一类人，我们都喜欢做家人、朋友的救世主，可我们救不了人家，却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。最主要的是我们都在拼尽力量呵护着自己做人的尊严！在这种刻意的自我呵护中结果受伤更多，她多到了积伤成癌，让癌带走了生命。 我觉得在这个年代里，我们其实是在打着一场保卫尊严的战争，这种战争很惨烈。一批又一批的人丢盔卸甲，我们能胜利吗？我们都是崇尚个人奋斗的人，我们想拼着自己的努力让自己的日子滋润一点，让自己的腰杆更硬朗一些，让自己能在不想笑的时候不去笑。就这点要求，高吗？万莲走后，我反复琢磨，我才知道我们的要求是太高了，我们是有点太奢侈了，在很多比我们看上去在高处的人都把良知作价卖了时，我们这种为人格尊严所做的固执的坚守，除了让人感到有点堂吉诃德的荒唐和可笑之外，具有的只是文物的价值和标本的意义。我说得我们，主要是指万莲，我自己没有万莲执着，你呢？我不知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，但我从你的文章中知道你在溃败，但也在做着顽强的抵抗。正是基于这一点，我还给你写信，还把你称做我的大哥，还要对你说：大哥，几时累了你就回家！万莲走了，我们还在，我们会像万莲一样做你回望家乡的灯，当然你在外边混好了，我们也会为你由衷的高兴。 哭一哭，心理宽松了一些。 天冷了，照顾好自己。 美华于2008.12.7 早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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